十年
如果再不动笔,就要拖到年终总结了。离开闵荒的十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要为它写下点什么。
这十年,当我走到这里之后,我可以准确地描写当下,但是这十年一整个过程,我怕难以仔细去回顾和复述一遍了。打开笔记本之前,我去翻阅了前面几年的年终总结。欣慰的是,都还是熟悉的那个人,惊吓的是,好像每一年的状态没有特别大的长进。
即使已经十年了,我一直有种感觉,这十年永远比不上我在闵荒生活的四年。那四年也没有正儿八经干什么过,无非是把书包扔出窗外逃课,在宿舍睡懒觉看剧,假模假样地去去图书馆去去通宵教室,和年轻的男同学女同学们一起吃饭聊天大笑大哭,在演唱会上大唱大喊,恋爱过、分手过、暗恋过,所有和青春有关的记忆全部贡献给了那个地方。她是我心中的霍格沃茨,是另一个故乡。关于离开那里,在我心里深深刻下的画面,是坨离开宿舍楼的那天不准我送她,她要一个人走,我就偷偷站在楼梯间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消失,然后自己回宿舍里哭,还有男同学们在拖鞋门门口送宇哥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最后宇哥抱着我,哭了。
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哭个什么。后面值得哭的日子还多着呢,笑。
令我一直没有忘记的还有,在要离开闵荒之前,快要毕业前的迷茫,记得在拖鞋门前面的台阶,托着腮帮子和朋友聊着,大意是,现在的我就是这么迷茫,我只能接受它。可见,从一开始我就是那种不为难自己的那款人,又笑。有种宿命感的是,十年后,我再度陷入这熟悉又该死的迷茫里。
闵荒于我而言的意义是那么的特别,是独立于上海这座城市的存在。那四年里,我们坐个公交车到莘庄已经算是进城了,去中山公园要倒三条地铁真太远了,徐家汇简直是宇宙中心吧。印象里,最远一次是大一去过一次杨浦找上财的高中同学——属于长途旅行。也是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了搭一条环线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晒太阳玩,年纪小的时候可真好时间可着劲的花样浪费。
些许认识这座城市是从去了杨浦之后,活动地点主要辐射在虹口、杨浦、宝山,工作之后,则主要在浦东行动。搬回到闵行之后,因为开始玩ingress,探索了上海很多地方,同时结识了一群喜欢吃饭、走路和抬杠的可爱的家伙们,十年里我还是有很多区域没有去过,比如临港。
这十年我干了些什么呢。
从闵荒搬去了杨浦,不到三年的时间读了一个很自闭的研究生,没有再继续往科研的方向走下去,我觉得这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决定。
开始了我平平无奇的打工人之旅,七年间到现在为止已经是第四份工作了。刚毕业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弱小的,而现在的我至少是能很自然地面对工作这件事情了,并且靠自己的打工技能养活起了自己和一只猫,但是还远远不够。始终没有成长到可以成为他人的依靠,隐隐忧虑。
这十年里,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多渐进式的理解。快乐的部分我拥有过,然而更多的部分是我在这段时间里,也许部分来自被动、部分源于自我要求,我从学习怎么从和另外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到如何在两个人的关系里找到自我的那部分,直到,仿佛我又毕业了一次一样,从我的霍格沃茨毕业之后,我又从我的温柔乡里毕业了。
这十年里另外一个一直伴随我的课题,是接受自己的普通。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点沮丧于自己身上来自闵荒的光环,仿佛这就是我人生唯一的高光了。十年之后,我终于接受了其实可能真的它就是唯一高光了。接下来,真实的人生海海里,我就是一叶随时可能被浪打翻无力挣扎的扁舟。十年里,没有变成让闵荒为我骄傲的校友,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成就了。但是,至少也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不至于让闵荒要和这不良学子划清界限。
缓慢的成长,以一种大部队完全脱钩生活节奏,凑活着过着。能感受到时间是有力量的,即使是极为隐秘的力量,也捕捉到它带到我身上的变化,由此,我开始有点敬畏时间,也开始相信时间,相信微小累积是最终可见的。
不知道下一个十年会发生什么,过去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我还是会充满期待和希望的,而随着经历的增长,以及单纯年纪大了吧,面对不确定性的我,还可以持续写下这些积极的词汇吗?我开始增加自我怀疑的心思。对了,AV哥家的狗狗抱抱非常可爱,他点评抱抱说,她是一只永远保有希望的狗狗。即使不知道你会不会带她出去玩,她也永远每次都准备好满怀期待地在门口等着。我很羡慕抱抱呢。我甚至开始怀疑是否还应该继续抱有期望地去迎接这下一个十年。和曾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管走向哪里就能跑起来的少年,越来越远,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该走向哪里,但已经有点不敢走下去了。可能首先,我需要重新拾起那个我曾经深深写在手心里的勇字。
如果十周年的故事写到这里,最后落下了迷茫二字,我是觉得有点愧对这十年的。黄伟文替Fiona写下的关于十年的歌里步步追问:
这十年来做过的事/能令你无悔骄傲吗
那时候你所相信的事/没有动摇吧
对象和缘分已出现/成就还算不赖吗
旅途上你增添了经历/又有让棱角消失吗
软弱吗/你成熟了不会失去格调吧
当初坚持还在吗/刀锋不会磨钝了吗
老练吗/你情愿变得聪明而不冲动吗
….
区区几场成败里应该不致麻木了吧
别太迟又十年后至想快乐吗
Y
若要换我去回答,我未曾达成什么值得骄傲的成就,但也无悔于经历的事情。我不再惧怕身上有棱角,反而希望因此可以更加坚韧。
今天去补牙的时候,我同医生说,这个小缺口的牙敏感很明显好酸,医生说,当然啦,因为你还年轻牙神经活跃,如果是老年人这么小的洞就不用补了没啥感觉。
那么,我应该感激十年后的我还在情绪充沛地迷茫着、思考着还有行动着,还未麻木尚有心跳和痛觉供给我,哪怕步伐已经有些犹豫,但我仍然会跑起来走下去,致下一个十年。